《明太祖实录》卷二
乙未(1355年)春正月戊午朔
滁师乏粮,诸将谋所向,子兴言计多失,上数谏之,子兴不听,上郁郁因致疾。一日,议出师,遣人召上,上以疾辞,召至再三,乃力疾往,子兴命定计,上曰:“困守孤城,诚非计,今欲谋所向,惟和阳可图,然其城小而坚,可以计取,难以力胜。”子兴曰:“何如?”上曰:“向攻民寨时,得民兵号二,其文曰庐州路义兵,今拟制三千,选勇敢士,椎髻左衽,衣青衣,腹背悬之,徉为彼兵,以四槖驼载赏物驱而行,使人声言庐州兵,送使者入和阳,赏赉将士。和阳兵见之,必纳无疑。因以绛衣兵万人继其后,约相距十余里,俟青衣兵薄城,举火为应,绛衣兵即鼓行而趋,取之必矣。”子兴曰:“善。”于是,命张天祐将青衣兵、赵继祖为使者前行,耿再成将绛衣兵继后。
○戊寅(二十一日),天祐等至陡阳关,和阳人闻庐州义兵至,父老以牛酒出迎,会日午,天祐兵从他道就食,遂误前约。再成候之过期,不见举火,意天祐必已进,遽率众直抵城下,城中人始觉有兵,元平章也先帖木儿急闭城门,以飞桥缒兵出战,再成战不利,中矢走,众皆溃,元兵追三十余里,至千秋坝,会日暮,收兵还。
天祐等始至,适与元兵遇,急击之,追至和州小西门,城上抽桥急,我军夺其桥而登,彼军争桥,总管汤和遽以刀断其索,天祐等登城大呼,衣服相乱,遇举火,辄灭之,城北门旧用木栅,元兵在城外者不得入,乃烧门欲入,天祐等复以石塞其门,遂据其城,也先帖木儿仓卒无措,乘夜遁去。
再成兵既败,其众奔归,报子兴,言天祐等皆陷没,子兴大惊,谓上失计。俄又报元兵且至,遣使来招降,子兴益恐,召上与谋。时兵皆出,城中守备单弱,上令合滁三门兵于南门,使填塞街市,呼使者入,叱其膝行以见,子兴喻之多失辞,众欲杀使者,上谓子兴曰:“兵出城虚,若杀其使,彼将谓我怯,杀之以灭口,是速其来也,不如纵之归,扬以大言,彼必畏惮,不敢进。”子兴从上言,纵之往。明日,元兵果遁去。
子兴不知天祐等已拔和州,命上率兵二千往收败卒,仍规取和阳。至中途,再成败兵闻上来,皆复集,得千余人,合所将三千人南越陡阳关。命诸军皆息,期初昏,人燃十炬为疑兵,令罢众息,上率镇抚徐达、参谋李善长及骁勇数十人径进,暮至和阳,始知天祐等已破城据之,使人呼天祐,天祐等至,左右举火,上免胄示之,遂入,明日抚定城中。
初,天祐等虽据城,惧不能守,欲收子女财物归滁州,及上至,人心始安,乃与诸将为城守计。既而元兵来攻,自城西门踰隍转攻城北门,上命开门击之,元兵阻隍,大败走。遣人报子兴,子兴遂命上总守和阳。
上虽承子兴命,而与诸将未同公署,因思受命总兵,当位诸将上,然诸将子兴旧部曲,皆比肩之人,而年又长,一旦居其上,恐众心不悦。乃密令人悉彻去厅事公座,惟以木榻置于中俟,旦会以观众情,及五鼓诸将皆先入,上独后至,时坐席尚右,诸将悉就坐,惟虚左末一席,上即就坐,不为异。遇公事至,诸将但坐视如木偶人,不能可否,独上剖决如流,咸得其宜,众心稍屈服。
时和阳城未甓,上与诸将会议分甓之,计城广袤为十分,限以丈尺克日完之,诸将玩为故常。越三日,与诸将阅城,惟上所分者已毕工,诸将多未就。上乃作色,置座南向,出子兴檄,置于上,呼诸将于前,谓之曰:“总兵,主帅命也,非我擅专。且总兵大事,不可无约束,今甓城皆不如约,事何由济?自今违令者,即以军法从事。”诸将惶恐,皆曰唯,由是不敢有异言。
○初,诸将破城,暴横多杀人,城中人民夫妇不相保。上偶出,见一小儿立门外,问曰:“尔何为?”儿曰:“候我父。”曰:“尔父安在?”曰:“在官养马。”问其母,曰:“亦在官门下,与父不敢相顾,但以兄妹相呼,我不敢入,故窃候之。”上为之恻然,即召诸将,谓曰:“比诸军自滁来,多虏人妻女,使民夫妇离散,军无纪律,何以安众?凡军中所得妇女,当悉还之。”明日,聚城中男子及所掠妇女于州治前,至则令妇女居内,男子列门外两旁,纵妇女相继出,令之曰:“果夫妇相认而去,非夫妇无妄识。”于是,夫妇皆相携而往,室家得完,人民大悦。
○辛巳(二十四日),元兵十万来攻和阳,上以万人拒守,连兵三月,间出奇兵击之,元兵数败多死。及夏,乃解去,城中复乏粮。
时,元太子秃坚及枢密副使绊住马、民兵元帅陈埜先,各遣兵分屯新塘、高望及青山、鸡笼山,道梗不通。上帅师往攻之,拔其傍寨。明旦,进抵鸡笼山侧,因解鞍假息。忽有异风来触,上疑和阳有急,分兵还备,复假寐。俄有蛇缘上臂,左右惊告,上视之,蛇有足,类龙而无角,上意其神也,祝之曰:“若神物,则栖我帽缨中。”蛇徐入绛缨中,上举帽戴之。遂诣敌营,设词喻寨帅,寨帅请降,乃还。师未至和阳三里,有卒持矛至,言贼来攻和阳,幕官李善长督兵战却之,杀获甚众。上归喜,因忘前蛇,坐久方悟,脱帽视之,蛇居缨中自若,乃引觞酌,因以饮蛇,蛇亦饮,遂蜿蜒绕神椟,矫首四顾,复俯神主项,若镂刻状,久之,升屋而去,莫知所之,人咸以为神龙之征。
未几,敌众皆走渡江。
(《明太祖实录·太祖起兵》,第4页/共5页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