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明太祖实录》卷一
癸巳(1353年)春,元将贾鲁死。
夏五月壬午(十六日),元兵解围去。城中乏粮,人艰食,上以盐易米于怀远,归赡子兴家。
○乙未(二十九日),张士诚据高邮。
○彭赵二帅既据濠州,挟德崖等为己用。是春,早住自称鲁淮王,均用称永义王。
六月丙申朔,濠城自元兵退,军士多死伤。上乃归乡里募兵,得七百余人以还,子兴喜,以上为镇抚。
○是时,彭赵二人驭下无道,所部多暴横,上观其所为,恐祸及己,乃以七百人属他将,而独与徐达等二十四人南去略定远,中途遇疾复还。
半月疾始间,闻户外有杖策叹啧而过者,上问故,左右告曰:“定远张家堡有民兵,号驴牌寨者,孤军乏食,且无所属,欲来降,犹豫未决,主帅将遣人招之,念无可行者,故惋恨耳。”上矍然曰:“此机不可失也。”即强起,诣子兴请行,子兴喜曰:“吾固知非尔不能办此,然尔疾方愈,奈何?”上曰:“此岂高枕养病时耶?今失机不图,将为他人所得。”子兴曰:“须人几何?”上曰:“人多则彼疑,十人足矣。”
乃选骑士费聚等二人、步卒九人从行,至定远界。上病暑(注:抱本作上病,嘉本作上病差,中本作上病者)再越六日,至宝公河,隔水望其营,营中见上至,勒兵以待,步卒惧欲走还,上谓曰:“彼众我寡,走将安之?且彼纵骑,以蹑我后,必不能免。汝等且勿恐,但随我入其营,观其从违。”顷之,营中遣二将出,逆举手大呼曰:“来者为何?”上遣人答曰:“自濠来,与主帅议事。”二将归告其帅,复出曰:“请下马”,上下马,以久病,步行甚艰,前阻水,费聚见彼疑虑有他,欲代上渡水而往,上曰:“今与君至此,祸福共之,岂可代耶?”乃同往,既至,其帅出,逆曰:“公远来,郭公必有所命。”上曰:“郭公与足下有旧,闻足下军艰食,他敌欲来攻,特遣吾相报,能相从即与俱往,否则移兵避之。”其帅许诺,请留物为信,上解所佩香囊与之,彼以牛脯为献,谓上曰:“请帅从者先还,俟诸军趣装,即诣军门。”上将还,虑其不诚,留费聚伺之。
后三日,聚还告曰:“事不谐矣,彼且欲他往。”上即率兵三百人复抵其营,谓之曰:“汝为人所凌,怨尚未复,今从我而北,恐不能释憾于彼,我助汝兵可以报之。”帅且诺且疑,然设备甚至。上观其情状,非可以言谕,谋以计取之。适里人有勇力者在行,上谓曰:“吾欲用尔,能乎?”曰:“惟命是听。”乃密告以计,使往诱其帅来会,潜约我众,俟其至,则聚而观之,既聚复开,如是者三,即于众中缚之,既而其帅至,众如约,遂缚之,令壮士五十人拥之以行,其营中不知也,行十余里,乃遣人谕其营中曰:“尔帅已往观营地,可移军来就。”于是营中兵皆出,即焚其营垒,悉驱其众以还,得壮士三千人。
后七日,率之而东,夜袭元知院老张于横涧山,黎明入其营,老张弃军遁去,降其民兵男女七万,得精壮二万,悉加训练。上谕之曰:“尔众初非不多,一旦为吾所有,何也?盖将无纪律、士不素练故尔。今练习尔等者,欲令知纪律也。宜共戮力,以建功业。”众皆罗拜曰:“唯公所命。”
于是率之南略滁阳,道遇定远人李善长来谒。上与语,悦之,留置幕下,俾掌书记,语之曰:“方今群雄并争,非有智者,不可与谋议,吾观群雄中,持案牍及谋事者,多毁左右将士,将士弗得效其能,以至于败,其羽翼既去,主者安得独存?故亦相继而亡。汝宜鉴其失,务协诸将以成功,毋效彼所为也。”善长顿首谢曰:“谨受命。”遂与俱攻滁阳,下之。
未踰月,彭早住、赵均用遣人邀上将兵守盱、泗,上以二人粗暴浅谋,不可与共事,辞弗往。未几,二人自相吞并,战士多死,早住亦亡,惟均用专兵柄,狠戾益甚,子兴势孤。
上闻而忧之,遣人说均用曰:“方今海内淆乱,正收揽英雄之日。公昔窘于元兵,奔濠城,约与郭公共守以抗元兵。郭公开门延纳,推诚相待,既不见疑,又屈己以事公,郭公之德,于公甚大。公乃不思报,反听左右之言,欲先图之,是自翦其羽翼,失豪杰心。且吾闻之,有德不酬,是谓悖德,有恩不报,是谓孤恩,悖德孤恩,丈夫不为。又况人心难以逆料,郭公虽或可图,其部属犹众,万一事有不然,公亦岂能独安?莫若善待之,使各守其所,唇齿相依,计之上也。不然,唇亡齿寒,吾窃为公不取。”时均用闻上入滁州,兵势甚盛,心颇恐,待子兴稍以礼。上又使人赂其左右以解之,子兴乃得免,遂将其所部万人至滁州,阅上所将兵三万余,号令严明,军容整肃,乃大悦。
居再阅月,子兴惑于谗意,始疑上,悉夺左右任事者,又欲拔李善长置麾下,善长弗肯行,涕泣诉于上,上曰:“主帅之命,弗可违也。”善长终不肯去,久之,弗复召,乃止。自是,四方征讨,总兵之权,上皆不得与,上虽见疏远,而事子兴愈恭,未尝有怨言。
既而元兵围滁,有任某者,忌上功,譛于子兴,云上每战不力,子兴颇信之,令与任某俱出城接战,任出城未十步,即被矢走还,上犹直前奋击,众皆披靡,上徐还,了无所伤,子兴乃愧叹。又尝与三百人出城,顾闻鹁鸽声,飞矢堕空,中心异之,遽还,俄而敌兵骤至,无所获而去。
上每遇敌,智勇奋出,身先士卒,故所向克捷。凡军中有所得,上皆无取,辄令分给群下。他将有所获,辄以献子兴,子兴以上无所献,颇不悦,故谗言得以间之。孝慈皇后知其意后,将士有献者,后悉以遗子兴妻张氏,张氏喜,后又和顺以事之,由是,疑衅渐释。
(《明太祖实录·太祖起兵》,第2页/共5页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