采薇采薇，薇亦作止。[1]曰归曰归，岁亦莫止。[2]靡室靡家，猃狁之故。[3]不遑启居，猃狁之故。[4]
采薇采薇，薇亦柔止。曰归曰归，心亦忧止。忧心烈烈，载饥载渴。我戍未定，靡使归聘。[5]
采薇采薇，薇亦刚止。曰归曰归，岁亦阳止。[6]王事靡盬，不遑启处。[7]忧心孔疚，我行不来！[8]
彼尔维何？维常之华。[9]彼路斯何？君子之车。[10]戎车既驾，四牡业业。[11]岂敢定居？一月三捷。
驾彼四牡，四牡骙骙。[12]君子所依，小人所腓。[13]四牡翼翼，象弭鱼服。[14]岂不日戒？猃狁孔棘！[15]
昔我往矣，杨柳依依。[16]今我来思，雨雪霏霏。[17]行道迟迟，载渴载饥。我心伤悲，莫知我哀！
[注释]
《毛诗序》云：“《采薇》，遣戍役也。文王之时，西有昆夷之患，北有猃狁之难。以天子之命，命将率遣戍役，以守卫中国。故歌《采薇》以遣之，《出车》以劳还，《杕杜》以勤归也。”方玉润《诗经原始》评价：“此诗之佳，全在末章：真情实景，感时伤事，别有深情，非可言喻。”《世说新语·文学》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：有一天谢安和他的子弟们聚会，他提出一个问题：《诗经》中哪个句子最优美？他的侄子谢玄回答说：“昔我往矣，杨柳依依。今我来思，雨雪霏霏。”
以愚之见，《采薇》别致的地方在于：出征之时，饯行送别，浓浓故乡情，淳淳中原风。此番征战，能有几人生还，不得而知。然而，中土之士，勇者无畏，北征猃狁，无悔此行，所以，心中溢满明媚春光，所见尽皆依依杨柳，这一切的美好，皆为中原之美好。然而，几年征战，目睹猃狁之祸患，战争之残酷，民生之凋敝，将士之摧残，更加思念故土，唯有平定北患，以传王道，可慰此心。寒暑几易，隆冬腊月，戍边归来，征战生还，本应高兴，然而，猃狁之祸，生民罹难，一种莫名的悲伤哀痛涌上心头，怎么也高兴不起来，正应了这大雪纷飞之景，这一切的哀伤，皆是北方猃狁之故。所以，可认为这是一首谴责夷狄野蛮氏族为患作乱的诗作，并非仅仅是对一己遭遇的宣泄。
[1]薇（wēi）：野豌豆苗，嫩苗可食。作：生，冒出地面。止：语气助词。
[2]莫：同“暮”。
[3]靡（mí）：无。猃狁（xiǎn yǔn）：古代族名，匈奴的旧称。故：缘故。
[4]不遑（huáng）：无暇。
[5]靡：无。聘：探问。
[6]岁亦阳止：又过了半年。
[7]靡：无。盬（gǔ）：休止。不遑：无暇。启处：同“起居”。
[8]孔：很。疚（jiù）：痛苦。
[9]尔：花盛开的样子。常：常棣。华：花。
[10]路：高大的车，也叫“戎车”。
[11]四牡（mǔ）：四匹大公马。业业：高大雄壮的样子。
[12]骙骙（kuí）：马强壮的样子。
[13]腓（féi）：隐蔽。
[14]翼翼：行动整齐熟练的样子。象弭（mǐ）：两端用象牙装饰的弓。鱼服：用鲨鱼皮制作的箭袋。
[15]孔棘：非常紧急。
[16]依依：柳条随风飘动的样子。
[17]霏霏：雪花纷飞飘落的样子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