述胡人乐天之乐艰时之艰

明太祖朱元璋

    朕闻朔漠之地，洪庞无际，物多飞走，野多衰草，民无姓氏，其号概一之曰胡，然内亦以其种类别之甚广。所以种类者，有因山水而名种者，有以身名而名于部落者，有以异出而名之者，故云广耳。
    是境之人，专牧为生。趁水草之利，盛乳酪为丰年。以革为衣，以毡为庐。他无筋骨之劳，但乘骏骑，挟强弓，抚刃矢，纵雄骋志。驰衰草之连天，飞苍鹰之劲翮，阅疾犬之奔星，张鹘神而仰天，蹙虬髯而俯下。控骑临风，显貂裘之不弊。掣羁纵鹰，睹摩青而展翅。其巧也，舒翼而升，敛翼而降。翩翻太虚，抟鸿雁于九霄，堕灵禽于足下。于斯顷刻之间，致胡人跳跃顿足，翩然而税骑，掀髯而笑，捻须而呼。快矣哉！胡人乐天之乐。
    斯乐也，以时论之，惟仲夏至于季秋，斯乐无穷矣。假使涉孟冬之况，丈雪盈郊，山银水骨，风刀露镞，肌肤为之裂，马瘦羊羸，犬畏寒而不捕，紫驼卧雪而不腾。弦脆弓弛，毡庐星散，夜因风而沙埋太半，将明之际，更新辟户。出则狐帽覆首，朔风袭体，如汤浇火燎。俯仰之间，寥寥然碧穹，浩浩然银茫黄壤。巨野震动，遥岑音鸣，集雪复飞，弥漫远迩。少时风静，皆丘丘然东，倏然而再发，至暮而观，培培而西。时羸牛瘦马互倚，背风而卧立。老羝童羖，星散自禁。人之晨爨，以三石而鼎，置灶稳其上，燃牛马之槁秽。大地坚冰，水非激而非引，惟化雪溶冰，以为饮用。呜呼！艰时之艰，莫甚于斯也。
    故为之说。

（摘自《大明太祖皇帝御制集》点校整理稿卷第十六）